第二十章于军死亡（1 / 2）

第二十章于军死亡

这年的八月十四，于娟因为孩子打电话有事情，就匆匆的回沈阳看望孩子去了。

于军因为要等到身体的各项指标恢复，所以在家静养。这个中秋团圆节，他们一家人要在一起过了——其实，也没有什么人，于涛在学校不能回来，蒋丽到现在下落不明，不知音讯，家里只有老太太、于清月夫妇和于军了。不过，这样，大家聚在一起，也是非常高兴与幸福的。

八月十四那天一大早，于清月到集市上买了肉和鱼，一是要给儿子补一补，二是要过节了，再没有钱也要买些好吃的，给老太太吃吧。中午的饭菜不算丰盛，但在平常人家也算是可以的了。因为要做这一桌子菜肴，李丽足足忙活了一上午，才算停下脚来歇一歇。

中午，大家围坐在一起，开始用餐。

老太太坐中间，右边坐着于军，左边坐着于清月，对着老太太的座位是儿媳李丽的。李丽因为去厕所没有在屋，所以，大家都没动筷子，等着李丽回来一起用餐。老太太望着一桌子的饭菜，感慨地说道：

“李丽是咱们家的大功臣啊！要不是她照顾的好，我的身体也不会这么硬朗。我都这个岁数了，你们看，什么毛病也没有，而且牙口还好。这么多年，她里里外外的，没享受过一天的福，老了老了，还是伺候咱们的吃喝拉撒，不容易啊！不容易！月啊，你一定要好好的对待人家呀！不要伤人家的心。”

“知道了，妈！自从我结了婚，你不知嘱咐了我多少遍了，我记心里了，知道了！”于清月表情严肃，认真的说道。

“知道就好，我是怕你忘了呀！”老太太又絮叨着嘱咐儿子于清月。

“蒋丽？你怎么来了？”院子里传来李丽的声音，“怎么是你呀？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，出现呢？”

“咋地，这是我家，我怎么不能来了？”是蒋丽的声音。

于清月一听到是蒋丽的声音，猛地站起身子，冲出房间，在院子里顺手拿起一把铁锨，奔到蒋丽跟前，举起铁锨就冲着蒋丽砸了过去。多亏李丽反应快，一把抓住了于清月的铁锨，阻拦住于清月的鲁莽与冲动。李丽尖叫道：

“你干什么呀！回屋去。”

“我要打死这个无情无义的，抛夫弃子的女人。她太不是东西了，她把咱儿子撇在医院里，自己拿着钱跑掉了。现在，现在，她居然还有脸到这里来我打死她算了。”于清月气得脸色发青，举起铁锨又要砸向蒋丽的头部。

李丽拼命的搂抱住于清月的腰，把他往屋里推。这时，老太太从屋里走到门前，大声制止于清月说道：

“把东西放下，人家来了，就让她进屋吧！听话。”

于清月虽然愤怒的要把蒋丽打出家门去，才能消去心头的愤怒与记恨。可是，老太太发了话，母命难为，他只好放下铁锨，气愤的回自己房间，生闷气去了。

李丽松开老公以后傻傻的站在原地，愣愣的看着蒋丽，说不出一句话来。老太太毕竟经历的事情多，沉得住气，她用拐杖戳一下地面，沉稳的对蒋丽说道：

“进屋吧！有什么事请，到屋里说，别站在外面了。”

“我我想孩子，只是想来看一看孩子，也挺挂念于军的，只是只是你们都不欢迎我可是可是。”蒋丽不知是感觉理亏，还是怎么的，她，停住，说不下去了。

内向、温柔的李丽，此时听到蒋丽的话语，气得脸色发青，但又不知怎么怒斥蒋丽的无耻，只好一转脸，也回自己屋里去了。

“奶奶，你让她进来吧！”于军坐在座位上，没有动地方，也看不出是生气，还是怨恨来，反正，他面无表情的发了言，“有什么话和我讲。我正好有话要说呢。奶奶，要不，你先回屋去？我们的事情，我想，我们自己解决。”

老太太虽说心里怨恨蒋丽的离家出走，但她还是礼貌的对蒋丽说道：

“进屋吧！别在外面愣着了。”

蒋丽听到老太太的话语，也不客气的走进屋里，一屁股坐在于军的对面。这时，老太太也知趣的回到自己房间去了。

一桌子的菜肴就这么摆放着，没来得及吃，也没有人动一筷子，就这么，满满的摆放着。

外面的阳光灿烂，天空蔚蓝，气温温暖。可是，此时此刻的于军，心里冰凉冰凉，如身在北极地带一样，寒冷无比，说冷彻心扉，也不足未过。

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，默默的，坐着，待着，许久许久。本来两个熟悉的人，本来两个在一起吃饭，在一起睡觉的人，怎么现在都不说话，都很尴尬，并且显得都很陌生——真是奇怪了——不奇怪，才是奇怪呢？他们，彼此疏远了很多，彼此也显得窘迫了很多。蒋丽不是不想说话，而是害怕于军，害怕于军接下来怎么对待自己，怎么愤怒的谴责自己，怎么大骂自己。如果于军破口大骂，骂爹，骂娘的对付自己，蒋丽的心里反而感到平静，反而，不怎么害怕与胆怯的，可是，于军偏偏显得那么平静，那么坦然，那么面无表情，没有像于清月夫妇恼怒的表情，没有像老太太那么的冷淡，那么面带怒色。于军他，只是面无表情的坐着，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自己——这平静，这沉着，这没有反应的表情，确实让蒋丽感到害怕与胆怯。蒋丽不敢再看于军的脸与眼睛了，她低下了头，两只手放在桌子上，并且不停的摆弄着。她的内心好像非常不安，非常忐忑与焦虑。

静，寂静，死一样的寂静。

过了好一会儿，于军用手揉了揉眼睛，终于慢慢的开了口：

“你，现在过得好吗？”

“还好。”蒋丽还是低着头说。

“看你的气色，不是怎么的好呀！”于军还是冷冷的说，话里好像带着些讽刺的味到。

“就这么活，就怎么过呗！”蒋丽还是不敢抬头，“你现在的病好些了么？”能看出来，蒋丽还是真心挂念着于军的。

“好不好，就是那样子了，没什么大不了的。人，总有一天，要死的，只不过是，早一天，晚一天而已。”于军还是面无表情，冷冷的说道。

“还在做化疗吗？”蒋丽又不好意思的问道。

“你把钱卷走了，我就不治疗了，等死吗？不可能的事。真是，不可思议？”于军没好气的抢白蒋丽。

蒋丽听到于军的抢白，惭愧的低下了头，而且，低得很低很低的，如果此时地面有缝隙，蒋丽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的。

“还有钱吗？不行，我给你些！”过了好一会儿，蒋丽终于鼓起勇气，不好意思的对于军说道。

“还行，没你的钱，我也死不了。有你的钱，我花着更不自在。你要是，真心为我着想，就不会卷着钱，逃跑了。不是吗？”于军好像有些伤心，“钱？你把钱卷走了，把我丢在医院里，不管不问，自己出去逍遥自在，好吗？开心吗？”于军责问着蒋丽。

“我我”蒋丽哭着解释着，“我很现实的。我不能接受你是癌症的事实，我不能看着你死去，我不能接受贫穷的生活”蒋丽擦拭着眼泪，继续抽咽着说道，“我我，只能逃避，只有逃避了，才感到好受，才能心里平静。没有办法。事实是，我不能过，没有钱的生活，不能过艰苦的日子。原谅我吧！请原谅我吧！我也很无奈，很不愿意这样。可是，我”

夫妻本是同林鸟，大难临头各自飞——是真的吗？要说不是真的，事情就发生在于军的身上；要说是真的，可，于娟偏偏陪伴着于军，鼓励着于军，让于军看到了人间的真情。世间事，说不清，道不明。唉！唉！唉！

“所以，你就跑掉，自己过着逍遥、快活的生活吗？我算什么？算什么？我是，你的挣钱机器，你的需要吗？”于军愤怒的瞪视着蒋丽。

“原谅我，原谅我吧！”蒋丽继续抽咽着，“我不能接受没有钱的生活，不能接受孤独寂寞的夜晚我也，不明白，不明白的，弄不明白自己，为什么会是这样子，会变成这样子的”

“既然这样，你回来干嘛。你，回来干嘛。这里没有你想要的生活，没有你想要的天天、夜夜的快乐，更没有销魂的性生活，也不会有你想要的天地，永远也没有。”于军失去理智的打断蒋丽的话，“你过你的好日子，多好。你，为什么还回来，为什么还回来打扰我，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呀”

“我想孩子，我想见一见孩子。”蒋丽低着头，惭愧的低语着。“我想孩子我，失眠了。”

“孩子？”于军站起身子，“你，眼里还有孩子？真的吗？我不信，真的不敢相信。自私自利的人，还会想着自己的孩子？真是吗？”于军的眼里含着泪水。

“孩子好吗？”蒋丽看来真的思念孩子于涛，于是，又问于军说。

“托你的福，孩子很好，只不过”于军又坐到椅子上说，“你现在见不到，孩子已经上大学去了。”

“真的吗？”蒋丽非常惊喜，“真是好孩子！真争气！”

“都是你的功劳？”于军发问着，“是吗？真的吗？要凭你，孩子早就长歪了，辍学了，混社会去了。”于军擦一把眼泪，“孩子念的是，北京政法大学——很好的学校。”

蒋丽张了张嘴，不知何故，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“你的眼里满是钱，满是享受，满是自己。”于军接着说，“你没有孩子，没有这个家，没有我。你爱我吗？你也许根本没有爱过我，是吗？”于军用眼睛瞪视着蒋丽，好像在审问她似的。

“爱？”蒋丽眼睛里含着泪，“你爱过我吗？爱过吗？结婚的第一天，你就不在家陪我，你自己一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以后，以后更是不着家。你不是住单位，就是不理我，把我一个人凉到一边，哪里有爱？哪里有情，没有爱，更没有情后来，我好不容易怀了孩子，有了于涛。从那以后，咱们的关系，才算好一些你，问一问你的心，你，爱我吗？”

是啊，我爱她吗？我真的爱过她吗？我真的在心里在乎她，珍惜她吗——于军听着蒋丽的话，自问着自己。

“我是女人。我需要爱，需要温暖，需要安慰，可，这么多年，我，什么也没有得到。没有得到爱，没有得到温暖，更没有得到，我的想要，甚至，就连一个女人需要的性爱，你都不会给我。我每次想要的时候，你都是把我推辞开——不是劳累了，就是身体不好，再不就是孩子在家。”蒋丽显得非常激动，非常伤心，“我是女人，我也需要女人的需要，懂吗？”

于军细细一想，蒋丽说的不是没有道理，不是凭空捏造，也不是情绪发泄，自己这些年，确实疏远了她，的的确确忽视了她。

“我守着一个健全的丈夫，我却得不到，得不到一个女人应该得到的爱与滋润。”蒋丽不能自己。

“现在，现在好了。得到了，幸福了，是吗？是吗？”于军不想听这些了，打断蒋丽的话，气愤的说道。

“最起码”蒋丽平静了平静情绪，“现在，比和你在一起好，我，生活的幸福，快乐，最起码，我的心情不压抑，不苦恼了。我，过得很好。”

“这样就好。”不知为何，于军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。也许是伤心，也许是无奈，也许是，憎恨。

“我想孩子，想，见一见他。”蒋丽情绪平静了以后，说道。

“我说过了，孩子现在见不到，读书去了。”于军说着站起身来，“不过，你来的是时候。我正想把我的心事，了一了呢？”于军说着，走向自己的房间。

过了好一会儿，于军手里拿着两张信纸，来到蒋丽跟前，把纸张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，说道：

“把这个签上名字，你就自由了。也许，这是我，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，使你高兴，使你满意的事情了。”

蒋丽疑惑的，不解的，注视着于军的眼睛。她过了好一会儿，好一会儿之后，才打开放在餐桌上的纸张。她充满疑惑的看起来。原来，原来是两张离婚协议书。

“签上你的名字，你以后就自由了。”于军还是有些恋恋不舍的意思，“本来，我是想，耗着你，整治你。可是，现在，我想通了。你，把这个签了，你以后自由了，我也解脱了。咱们”于军坐到原来的椅子上，掉下了眼泪，“咱们，以后就没有关系了。你，想干什么，就干什么了。我也得到了心理平衡，也，也，也不会再为你的出走而烦恼了。”

蒋丽看完离婚协议书之后，沉默了。好久，好久，蒋丽都没有说话，也许是良心发现，也许是在自责自己的无情无义，也许是，为于军的宽宏大度，不追究自己的过错而在心里默默的谴责自己，默默的忏悔。蒋丽真的，真的做梦都没有想到，于军会原谅自己，放了自己，而且还是那么从容，那么不记恨自己。蒋丽擦拭着自己模糊的眼睛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，对着于军说道：

“你就一点儿，不记恨我吗？”

“记恨？不是不记恨。”于军抬头望着房梁，伤心的说道，“一开始，我接受不了，恨你恨到骨头里，恨你恨的牙根都痒痒。可是，后来，慢慢的，想开了，心情也好多了。既然你心里已经没有了我，我又何必用一张红纸拴住你呢。你的心里已经装下了别人，我又何苦，苦苦纠缠呢。”

“是的。”蒋丽好像在忏悔自己的过错，“我是和以前的一个同学私奔了，和他在一起了。是我对不起你，是我有错在先。我知道，你虽然心里不爱我，不在乎我，但你却对得起我，最起码，在男女关系上，你是负责任的，专一的。你没有像别的男人那样花心，那样因为不爱自己的老婆，而在外面乱搞一通的。”蒋丽说着，站起身子来走到于军的跟前，抓住于军的手，抽咽着说，“原谅我吧！原谅我的自私与无情吧！再给我一次机会，我们从头再来，我会好好爱你，好好对你的好吗，军？”

“不可能了。”于军泪流满面，“破镜不能重圆，裂痕不能修补。我们不可能了。你已经背叛了我，背叛了自己。你的心，和我的心，想的，追求的，不是同一种境界。我们在一起，永远不能和睦，永远不能恩爱的。我们，还是分开吧，那样，大家都好受一些。”

“孩子？我们的孩子呢？孩子怎么办？”蒋丽苦苦哀求着。

“对了，你不提孩子，我倒忘了。”于军冷冷的说道，“等我死后，你要善待孩子，你要关心孩子，这也是我最后的愿望了。我不想因为我们的不和而使你记恨孩子，因为，孩子是无辜的。于涛，是你的亲骨肉啊！”

“我会的，于涛是我的亲生骨肉，我一定会对他好的。这一点，你放心，你一百个放心，我永远不会变。”蒋丽这次是发自肺腑的语言表达。

“这样——”于军说着从上衣兜里取下圆珠笔，递到蒋丽的手里说，“去签上吧。签上以后，你就自由了，我也不再会心烦意乱了，也不再为你给我戴绿帽子而憎恨你，想杀你了。签上你的名字以后，我们都解脱了，都不会烦恼了。蒋丽，你记住，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，因为我们不离婚，等到我死了，你的麻烦就大了，而且极大了，不是别人，单单于涛，你就招架不住的。我希望，我死后，于涛对你做了些什么出格的事情，你都不要记恨他，不要不管他。他，毕竟是孩子。他在你眼里，永远是个孩子，是你的亲生儿子啊！”

“我会的。”蒋丽重复着，“我会的，会的我们能不能，重新开始能不能，再过一段时间。”蒋丽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自己拿笔的手上，“我错了，真的错了。原谅我，原谅我好吗？”

“不可能了。”于军伤心的叹了口气，“我们不可能了。再说，我的时间，不多了，真的不多了。现在，你快签上走吧，去吧，去寻找属于你的幸福吧！”于军又一次催促蒋丽在离婚协议书签上名字。

蒋丽低着头，走到原来的座位上，慢慢的坐下来，又有些伤心的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书，看来起来。蒋丽的眼泪，又一滴一滴的滴在这张沉重的信纸上。过了好一会儿，蒋丽好心想明白了，她慢慢的擦去眼泪，在信纸上感情悲伤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，然后，不知何故，拿着自己的那一张信纸，痛哭着，飞快的站起身子来，转身跑出屋门，跑向大门去了。

不一会儿，蒋丽消失了，消失出于军的视线。也许，这辈子于军再也见不到蒋丽了，可是，在他的心里，他这样做，不后悔，不失落，反而，在他的心头飘过一缕解脱的快感。

昔日的妻子走了，带着于军给的自由书走了。从此，自己的老婆再也不是自己的老婆了，自己风风雨雨、吵吵闹闹的老婆，在法律上，以后，以后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。爱，为了什么？结婚，又是为了什么？——于军趴在餐桌上，双手抱着头，伤心的抽咽起来。

这时，李丽在屋里看见蒋丽走出大门以后，来到于军跟前，轻轻拍打儿子的肩头，不解的问道：

“就这么的，叫她走了吗？”

“妈妈，不要烦我，不要烦我，好吗？让我一个人，静一静，好——好——的——静一静，好吗？”于军伤心的大吼着。

李丽心痛儿子，只好不再过问儿子与蒋丽的事情，乖乖的退出了吃饭的房间。好好的一顿团圆饭，好好的一个团圆节的团聚，就这样，被蒋丽的突然到来，而搅乱了，打破了，搅乱了原有的快乐与高兴，打破了原有的平静生活与安宁。真是，真的事与愿违，想都想不到的事情，怎么就会发生呢？天，要弄人，人，无力反抗。

过了好一会儿，于军抬起了头，望着眼前一桌子的一筷子都没动的菜肴，呆呆的，发起呆来。这是怎么了，怎么好好的心情，好好的团圆饭，怎么就成这样子了？